过去

而你转头去看月亮。

抛入海中.

[因为风格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.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像谁的风格.特点是冗杂啰嗦.]

他从市中心最高的那幢大厦上纵身一跃的时候什么也没说。他的社交软件里仅剩下了一张自大厦顶端俯瞰底下车水马龙的照片,在他发送出这张照片几秒钟之后,他就一头栽进了这场景中,晃晃悠悠地,像一只从来没体会飞行、张不开翅膀的鸟。
那个时候,曾经也许是他朋友的我们,正坐在人声嘈杂的小咖啡屋里品评当天的下午茶。我认为红茶里放了过多的蜂蜜,有人则觉得口感甚佳。天气是人们谈论不完的话题,诞生与死亡也一样。
谈及天气,我便将目光投向玻璃窗外蓊蓊郁郁的大树和形形色色的路人。大树的每一片叶子正面捧着金子似的阳光,背面将阴影投在路人们面无表情的脸上。热浪和我们隔着一整个世界被风无声地搅动。

接着,一只残翅的“蝴蝶”跌落了,像切换过快的电影镜头,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。“蝴蝶”的表情宁静而安详,好像在他接触大地摔得粉碎之前他的灵魂就已经死了。
作为他朋友的我们,没能也没有阻止他的逝去。
我们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,只是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,找到他整齐地摆放在天台边缘的鞋,然后透过这双鞋想象他在风中飘扬的衣角,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消失于这片蓝天之下的。

人们像糖水上的蚂蚁遍布整个广场,来来往往的人们从未注意到过,有什么东西已经于脚下蔓延开来,凝固在肮脏的鞋底。
直到有一个小女孩低下头捡起自己掉落的蝴蝶结,尖叫声才开始爆发。
以他四分五裂的身体为中心,人群如同炸弹爆炸时飞溅的碎片一般,迅速而惊慌地往四周散去。那个小女孩离他最近,一直在持续她的尖叫,仿佛下一秒这咖啡屋的玻璃窗都能被她震碎了。
我感到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,太阳穴突突地跳动。
我们几个先是面面相觑,紧接着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,从他最喜欢穿的那件衬衫上认出了他,但我们都没敢出声。我张了张口,发现无论如何声音都不能发出来;另外几个朋友则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,那样的表情就像是昨天刚刚死掉了一条养了半年的金鱼,或是失去了一株精心照顾的盆栽,那么无关痛痒。

我们以前确确实实是他的好朋友——至少我这么认为。但当他因为性格孤僻怪异,被他的家主逐出家门之后,我们在街道上再与他迎面遇上,就一下子变成了他名单上的陌生人。而这名单上的名字本来就寥寥无几。
再孤独的人,死的时候也需要有人来为他回忆过往。
一开始,他和我们只不过隔了一扇门。门外春意盎然,天地之间充盈着玫瑰花的甜香,我从天空的一角走过来,拨开脚下低垂的草叶,敲响了这扇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棕色的木门。
门里有人问我是谁,声音像是包在金鱼吐出的泡泡里,湿润模糊。
我说,出来吧,你一个人这么寂寞。
不寂寞…我一个人这样就好。门内人这么回答我。
你看门外景色多美,人们多友好,你应该出来看看。
是吗,我…
门内沉默了很久,我倚在门上,侧耳听里面的声音——什么都听不到。我正要转身离开,这时,木门响起吱呀的开合声,他透过一个小小的缝隙打量我。
我真的可以出去吗?
突然,一阵风呼地刮来,猛地将门吹开了,我看到门内的人孤零零地站着,飘渺的眼睛里是荒凉的山岭。
有人一生下来就活在鲜花的拥抱中,有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沙漠。
走吧。我牵起他的手,并没有发现在这盛放的鲜花中,有一朵玫瑰已经悄然凋零了。

后来某次几个人并肩同行,他突然被落在了后面,大家说笑着往前走,只有我发现了他的停步。
怎么了?我问。
他笑了笑,直视我的眼睛,然后说,没什么,就是觉得从后面看大家这样真好。
没事的话,就快点走吧。说完,我转身去追前面的人,他再也没有跟上来过。
我突然想起来了,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。
是尚不谙世事的小孩子,因为犯了错误以为会被全世界放弃,哭着向他们认为唯一不会抛弃自己的父母寻求拥抱的眼神。
而我,作为他的朋友,连一个无足轻重的拥抱都没有给他。
那时他脸上的表情,会是他活着的最后一秒里,面对天空的样子吗?

渴望被人拥抱,所以他张开双臂——如果这个世界选择放弃我,那我就在放弃这个世界之前,最后真正地拥抱它一次。

于是一夜之间,那扇门成了一座城。
没人想进去,没人想出来。

临街的花店从来不关门,有人立马去店里买了一束白玫瑰丢了过来,然后远远站着看。花束滚落到他破碎的身体旁边,被一部分尚未干涸的浓稠的血浸染成了一种我们很陌生的红色,这种红色携带有他的气息,在空气里和即将来临的潮湿味道融成一体,最终流入阴暗的下水道。
乌云很快占领了整片天空,于是,在第一滴雨降临之前,人群全散了。只有我们还撑着伞立在原地,谁也不清楚该如何给他收尸并且怎样安排墓地,谁也不肯先走出来承认“我们曾经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”这件事。
他的悲伤是一条贯穿了他一生的线,而他本人却丝毫不愿意对外体现这一点。以至于许多人都对他的自杀感到九分意外,剩下一分,是无限的怜悯。
他是一个讨厌被人怜悯的人。绝大部分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别人讨厌的事情。

预料之中,大雨倾盆。
我们低着头为一条刚刚逝去的生命默哀。豆大的雨滴沿着伞面滚落再砸向地面,我扫视了在场每一个把自己掩饰在伞面之下的人,令我讶异的是,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哭。人人都为此悲伤,却没有人肯为此落泪。
我知道我的惊讶是最没有必要的了,连同着我的悲伤,都是这个世界最可笑的思想。
像他一样,与大多数背道而驰,就是错误。

天色已晚。朋友们纷纷离开,我也离开了。他还静静地躺在那儿,像只制成标本的蝴蝶。
在我转身的一瞬间,雨声淹没一切。我突然开始深信,天晴之后,总会有人来把他收起,装进一个方盒子里,然后抛进大海。
而大海的深处是真正的解脱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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